猎魔人 卷1 逐恶而来 Ⅴ 2【杰洛特最后一次从旧王宫的窗口望出去。暮色迅速降临大地，维吉玛的灯光在湖的另一端模糊地闪烁着。】四周一片荒芜，杳无人烟——六年来，居民远远躲开这个危险之地，只留下几座废墟、颓圮的柱梁、残缺的栅栏，一看就知道不值得拆掉或拿走。在最远的地方，城市另一端的尽头，矗立着国王的新王宫——在逐渐变成深蓝色的天空下，城堡圆形的塔楼成为一个黑色剪影。 3【狩魔猎人回到布满灰尘的桌子旁。】这个房间，像城堡里许多被劫掠过的房间一样空空荡荡的。他慢慢、平静、仔仔细细地开始准备。据他所知，还有很多时间，吸血妖鸟不会在午夜前离开墓穴。 4【在他面前有个不大、边缘镶有金属的盒子。】 5【狩魔猎人将盒子打开，里面有几个小格子，铺垫着干草，而干草上则放着深色的玻璃瓶。狩魔猎人取出三个。】 6【他从地上拿起一包用羊皮和皮绳捆着的长形物体，将它打开，拿出一把剑。剑柄装饰得很漂亮，乌黑发亮的剑鞘上布满一排排卢恩字母和符号。他把剑抽出，剑身闪着镜子般的光芒，是用纯银打造的。】 7【杰洛特低声念咒，喝下两个小瓶子里的东西，每喝完一口，就把左手放到剑柄上。】之后他把自己紧紧包在黑大衣里，坐在地板上。房间里一把椅子也没有，整座王宫里都如此。 他闭着眼睛，动也不动地坐着。8【一开始他的呼吸很均匀，但是突然变得急促、刺耳、紧绷，之后完全停止。那个帮助他完全控制身体所有器官的药剂，主要是用藜芦、曼陀罗、山楂和大戟做成的。其他成分在人类的语言中没有任何名字。对于不像杰洛特一样从小喝惯的人来说，它是致命的毒药。】 狩魔猎人猛地回头。9【现在他的听觉异常敏锐，毫不费力就可以捕捉到寂静中传来人类脚步穿过长满荨麻的中庭所发出的窸窣声。】这不可能是吸血妖鸟，天还太亮。杰洛特把剑背在背上，把包裹藏在废弃的火炉里，像蝙蝠一样安静地溜下楼。 中庭里还没那么暗，还可以让来人看到杰洛特的脸。那人是奥斯崔特，他猛地退了一步，恐惧及嫌恶让他的嘴不由自主地扭曲。杰洛特讽刺地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喝了含有颠茄、乌头和小米草的药剂后，他的脸像粉笔一样白，而瞳孔则覆盖了整个虹膜。但是药剂可以让他在最黑暗的深夜中看得一清二楚，而这就是杰洛特要的效果。 奥斯崔特很快恢复镇定。 “你看起来像是一具尸体，狩魔猎人。”他说：“想必是因为害怕。别担心，我是专程来救你的。” 狩魔猎人没有回答。 “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利维亚的巫医？你得救了，而且还很有钱——”奥斯崔特晃了晃手中的大袋子，把它丢到杰洛特脚边。“一千奥伦。拿着，坐上马，走吧！” 利维亚人仍旧沉默。 “别瞪大眼瞧着我！”奥斯崔特提高嗓门：“还有别浪费我的时间，我不打算在这儿耗到午夜。没听明白吗？我不希望你破除魔咒。不，别以为你猜对了，我不是和维雷拉德及沙格林他们一伙的。我不要你杀了她，你马上离开，一切都要保持现状。” 狩魔猎人没有动，他不想让奥斯崔特知道自己现在的行动及反应有多敏捷。还好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因为即使是昏暗的黄昏，对他放大的瞳孔来说也太过明亮。 “为什么一切都要保持现状？”他问，试着慢慢说出每一个字。 “这件事——”奥斯崔特高傲地仰起头说：“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我已经知道了呢？” “知道什么？” “如果吸血妖鸟继续危害人民，这样比较容易推翻弗尔泰斯特，不是吗？照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全国上下，从百姓到高官，都会受够了国王的疯狂。 来这里的路上，我经过瑞达尼亚和诺维格瑞。人们说，在维吉玛有些人把维兹米尔国王看成救星和真正的统治者。但是奥斯崔特先生，我对政治不感兴趣，不关心谁继承王位，更不关心王室斗争。我来这儿是为了完成一项工作。您没听过什么是责任感、诚信，还有职业道德吗？” “搞清楚你在对谁说话，流浪汉！”奥斯崔特怒吼，手已放到剑柄上。“我受够了，我没有和无赖嚼舌根的习惯！看看你，道德、规定、良心？你有资格说这些吗，你这个刚来没多久就杀了人的凶手！在弗尔泰斯特面前卑躬屈膝，背地里却和维雷拉德讨价还价，像个职业杀手！你居然还抬得起头来，你这个走狗！还想假装你是智者？魔法师？术士？你这个下三滥的狩魔猎人！在我对你动手之前，快滚吧！” 狩魔猎人静静地站着，连动都没动。 “该走的人是你，奥斯崔特先生。”他说：“天色已经暗了。” 奥斯崔特退后一步，猛地拔剑。 “这是你自找的，狩魔猎人，我要杀了你。巫术对我不管用，我身上有龟形石⑥。” （注⑥：一种护身符。） 杰洛特微微一笑。关于龟形石的神奇力量人们说得不少，但没一句是真的。狩魔猎人不打算浪费精力对奥斯崔特施法，更不想让自己的银剑受到任何损伤。他低身闪过贵族挥舞的长剑，然后用手腕——袖口上镶满银色的饰钉——往对方的太阳穴猛地一击。 Ⅵ 奥斯崔特不久后就醒了过来，在一片漆黑中四处打量。他察觉自己被绑了起来，虽然看不见站在他身旁的杰洛特，但是凭着直觉，他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开始哀号。 “安静，”狩魔猎人说：“不然你会在午夜前弄醒她。” “你这该死的杀人凶手！你在哪儿？马上把我放了，浑球！你会因此而上绞架，狗娘养的！” “安静。” 奥斯崔特粗重地喘着大气。 “你要让我就这样绑着被她吃掉？”他的声音已经小了一点，骂人的话听起来几乎像耳语。 “不。”狩魔猎人说：“我会放你走，但不是现在。” “你这浑蛋！”奥斯崔特嘶声说：“你是想拿我当诱饵？” “正是。” 奥斯崔特噤声不语，不再挣扎，安静地躺着。 “狩魔猎人？” “是。” “我是想把弗尔泰斯特赶下王位，这样想的不只我一个，但只有我希望他死，我希望他痛苦发疯，慢慢地腐烂死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杰洛特沉默。 “我爱雅妲，国王的妹妹、国王的情人、国王的妓女。我爱她……狩魔猎人，你还在吗？” “我在。”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不是你想的那样。相信我，我没有下咒，我根本不会啊。只有一次我生气地说……只有一次。狩魔猎人？你在听吗？” “我在听。” “是他的母亲，王太后。一定是她。她无法忍受看着他和雅妲……不是我。我只说了一次，你知道，我试着说服她，而雅妲……狩魔猎人！我气昏了头，然后说了一句……狩魔猎人？是我吗？是我？” “这已经没有意义了。” “狩魔猎人？午夜快到了？” “快到了。” “早点放了我吧，多给我一些时间。” “不。” 10【奥斯崔特听不见石棺盖被掀动时发出的吱呀声，但狩魔猎人听到了。他弯下腰，用匕首割断了贵族身上的绳索。奥斯崔特不等狩魔猎人说话，慌忙爬起身，笨拙地拖着僵硬、发麻的腿一跛一跛地开始奔跑。他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可以找到从大厅通往出口的路。】 本来地上压着地下墓穴入口的石板突然砰地一声掀了起来。杰洛特提高警觉，藏身在楼梯的栏杆后，他看到吸血妖鸟丑陋的身影。怪物循着奥斯崔特逐渐远去、喀喀的皮鞋声，迅速、精准地往他逃跑的方向移动。吸血妖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11【凄厉、疯狂、颤抖的惨叫声撕裂了黑夜，连老旧的墙垣都随之震动。尖叫没有停止，此起彼落，在四处回荡。狩魔猎人无法正确计算出距离——他过于强化的听觉容易误判，但是他知道吸血妖鸟很快地抓住了奥斯崔特。太快了。】 他走到大厅中央，站在通往地下墓穴的入口边。他把大衣往地上一甩，动了动肩膀，调整剑的位置，戴上了手套，还有一些时间。他知道虽然吸血妖鸟已在满月之夜吃饱，但她不会这么快就抛弃奥斯崔特的尸体。在漫长的沉睡中，心脏和肝脏对吸血妖鸟来说是珍贵的滋补品。 狩魔猎人静静等候。根据他的计算，大约还有三个小时天才会亮。鸡鸣只会造成误判，而且这附近八成根本没有任何公鸡。 他听到了她的声响。她的脚步缓慢、沉重地踩在石头地板上，然后他看见了她。 12【传闻中的描述说得分毫不差。吸血妖鸟粗短的脖子上长着一颗巨大得不成比例的头颅，头上满是纠结冲天的红色乱发，两颗石榴石般的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吸血妖鸟一动也不动地瞪着杰洛特，突然张开嘴——仿佛想要炫耀里面一排排白森森的利齿——然后砰地一声合上，像是木箱关起来的声音。她甚至不需助跑就猛然从原地跃起，伸着沾满鲜血的长爪直扑杰洛特。】 13【杰洛特闪到一边，身子急速回旋，正朝他冲过来的吸血妖鸟擦撞到他，也跟着转了一圈，她的尖爪在空中挥舞。怪物没有失去平衡，立刻转身展开第二波攻击，利齿差点就咬上杰洛特的胸膛。利维亚人往反方向跳去，连续三次大转向，好混淆吸血妖鸟的方向感。他往后跃的时候，用力往她头部打了一拳，手套指关节部分的银饰钉击中她的头。】 14【吸血妖鸟凄厉惨叫着，整座旧王宫响着轰隆隆的回音。她倒在地上，浑身僵硬，开始愤怒、充满恨意地低吼。】 狩魔猎人不怀好意地微笑。正如他所想，第一波攻击奏效了。就像对大多数因魔咒而诞生的怪物一样，白银对这头吸血妖鸟来说是致命的武器，这表示她和其他的怪物一样。那样的话，魔咒是有可能顺利破除的。如果真有个什么万一，他身上的银剑还可以作为最后保命的护身符。 吸血妖鸟不急着发动下一波攻击。这次她慢慢逼近，露出森白的犬齿，令人作呕的唾液不停从嘴边流下。杰洛特绕着半圆往后退去，留心每一个步伐，时快时慢，如此一来，吸血妖鸟就不能正确掌握向他跳过来的时机。15【狩魔猎人边后退边松开一条纤细、坚硬的长链，长链末端挂着一个坠子。链子是用银做的。】 16【吸血妖鸟跳起来扑向杰洛特的同时，银链的尖啸也划破空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像条长蛇紧紧缠住了怪物的肩膀、脖子和脑袋。吸血妖鸟重重摔到地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她在地板上翻来覆去，大吼大叫——不晓得是出于愤怒，还是因为她所憎恶的白银造成的烧灼疼痛。杰洛特很满意——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杀死吸血妖鸟不成问题，但是狩魔猎人没有拔剑，目前还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无可救药。杰洛特退到适当的距离外，目不转睛地盯着在地板上翻滚的怪物，深呼吸，并且集中精神。 17【银链突然崩断，银色的环节像雨点一样往四面八方砸去，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气昏了头的吸血妖鸟狂吼着向杰洛特冲来，狩魔猎人好整以暇地等待，举起右手在空中画了一个阿尔德符咒。】 18【吸血妖鸟往后退了几步，像是被榔头打到，但是她站稳了脚步，亮出尖牙和利爪。她的头发全竖了起来，不停拍打，仿佛有狂风在吹。她一边发出嘶哑的咆哮，一边吃力地、一步一步地向杰洛特走来。虽然缓慢，但逐步逼近。】 19【杰洛特开始感到不安。虽然他不指望符咒能完全瘫痪吸血妖鸟的行动，但也没料到怪物竟然如此轻易就克服了它。他不能长时间维持符咒，这很消耗精力，而吸血妖鸟离他只差十步之遥。他突然解开符咒，跳到一旁去。正如他预期，受惊的吸血妖鸟失去平衡滑倒在地，沿着楼梯一路滚到了地下墓穴的入口，她骇人的嚎叫从墓穴下方传来。】 20【为了争取时间，杰洛特跑向通往高处回廊的阶梯。】还没跑到一半，吸血妖鸟就像一只巨大的黑蜘蛛似地从墓穴中跳了出来。狩魔猎人等吸血妖鸟跑上楼，然后越过栏杆向下一跃。吸血妖鸟转过身，跳了有三十尺高，向他扑来。现在用回旋来骗她不太管用了，怪物的利爪已两度划破利维亚人的皮衣。 21【杰洛特狠狠地朝吸血妖鸟打了一拳，手套上的银饰钉对她产生了吓阻作用，把她打得摇摇欲坠。狩魔猎人感到心中的怒火越烧越烈，他摇晃着身体，往后一仰，一脚结实地将吸血妖鸟踢翻在地。】 怪物长声怒吼，这次的声音比前几次都来得大，连天花板的灰泥都纷纷落下。 吸血妖鸟猛地跳起，全身因为狂怒和杀戮的欲望而颤抖，杰洛特等待着。22【他抽出剑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开始绕着怪物打转，一面留心不让剑的移动速度和脚步的速度一样。吸血妖鸟没有向他冲来，她慢慢地靠近，两眼紧盯着银剑闪亮的尖端。】 23【杰洛特突然停下，举起的长剑静止在半空中。吸血妖鸟一时不知所措，也停了下来。狩魔猎人用剑慢慢划着半圆，向吸血妖鸟逼近了一步。然后，再一步。之后他猛然跃起，银剑在空中舞出一团剑花。】 吸血妖鸟弯下身子，左闪右避。杰洛特再次逼近，银剑在手中闪动寒光。他的双眼满是仇恨的火花，紧咬的牙缝中迸出嘶哑的咆哮。25【吸血妖鸟向后退去，她感受到从对手身上传来的强烈愤怒及恨意，这股强大的力量一波波撞击她的脑部及五脏六腑，把她推得直往后退。这是她从来不曾感受过的情绪，她恐惧万分地尖叫，转身没命似地往黑暗、迷宫似的王宫长廊逃去。】 杰洛特浑身打着冷颤，独自一人站在大厅中。这可真是漫长，他心想。花了很长的时间和怪物纠缠，像在深渊边缘与她合跳疯狂的死亡芭蕾，终于达到他所要的效果——和吸血妖鸟的心灵同步，进入她那强大意念的底层。那邪恶、病态的意念正是创造出怪物的元凶。狩魔猎人把这邪恶的意念吸取到自己身上，正是为了像镜子一样将它反弹给吸血妖鸟。一想到那强大的恨意，狩魔猎人不禁发起抖来。他从未遇过如此浓烈的憎恨及嗜血的疯狂，即使在翼手龙之中也没有——虽然它们在这方面恶名昭彰。 这样更好，他边想边走向看起来像个巨大黑色水洼的墓穴入口。这样更好，这样吸血妖鸟受到的打击就更大，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也就需要更长的时间。这给了他比较充裕的时间，好完成接下来的工作。狩魔猎人怀疑自己是否还有力气再和怪物搏斗一回。药效渐渐退了，而黑夜还很漫长。吸血妖鸟绝不能在清晨之前回到墓穴，否则今晚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 26【他走下楼去。墓穴不大，里面放着三具石棺，靠近门口的那一具棺盖是半开的。杰洛特从怀中掏出第三个小药瓶，很快地把里面的药剂喝下，然后进入石棺中躺好。就像他想的一样，石棺是为两个人准备的——一对母女。】 27【当杰洛特再次听到吸血妖鸟的怒吼时，才把棺盖合上。他躺在雅妲已经木乃伊化的尸首旁，在棺盖上画了个亚登符咒。他把剑放在胸前，在剑旁放了一个装满磷粉的小沙漏，双手交叠。他已经听不到吸血妖鸟回荡在宫殿中的吼叫。药剂中的四叶幸运草和白屈菜开始起了作用，渐渐地，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Ⅶ 28【当杰洛特睁开眼睛的时候，沙漏里的沙已经漏完了，这表示他沉睡的时间比原本预定的长。他竖起耳朵——没听见任何声响，他的感官现在已恢复正常。】 他把剑握在手中，另一手放到棺盖上， 29【低声念了咒语，之后轻轻地把棺盖挪开了几寸。】 寂静。 他把棺盖移得更开一点，坐起身来，手中握着长剑，慢慢把头从石棺中探了出来。地下墓穴一片漆黑，但狩魔猎人知道外面已是清晨了。他点了火，燃起小油灯，他把灯举起来，墙上映照出怪异的影子。 一片空无。 他拖着疼痛不堪、麻木而冻僵的身体，费了一番工夫才爬出石棺。 30【然后他看到了她，她仰天倒在石棺旁，全身赤裸，失去意识。】 女孩长得并不好看。瘦巴巴的，乳房小巧而尖挺，浑身肮脏。长发及腰， 31【发色是偏亚麻的红。狩魔猎人把油灯放在棺盖上，半跪在女孩身边，弯下腰去。】 她的嘴唇很苍白，颧骨上有一大块昨晚被他殴打留下的血渍。 32【杰洛特脱下手套，把剑放到一旁，用手指粗鲁地把她的上唇掀开，牙齿很正常。】 他伸手去探她埋在乱发中的手，还没碰触到她的手掌，33【就看到她睁大的双眼。太迟了。】 34【女孩用她的尖爪在狩魔猎人的脖子上猛力一抓，抓得很深，他的血飞溅到她脸上。】 她吼叫着，另一只手抓向他的眼睛。杰洛特扑向她，双手紧握住她的手腕，强硬地将她压制在地上。她试图用已变短的牙齿攻击他的脸。他用前额去撞她的头，两手使劲地抓住她。女孩已经没有之前的怪力，只能在他身体下嚎叫，边叫边吐血——狩魔猎人的血不断从脖子上冒出来流到女孩嘴里。血流得很快，没有多少时间了。狩魔猎人咒骂了一声，张嘴就往女孩耳下的脖子狠狠咬去，双手更用力地掐着对方，牙齿毫不放松，直到她不像人的吼叫变成尖细、绝望的哭喊，然后转为啜泣——那是一个受伤的十四岁女孩的哭叫。 直到她完全不动了，狩魔猎人才放开她。他半跪着从袖子上的口袋中抽出一块布，压住脖子上的伤口。他摸到了掉在身边的剑，用剑抵着昏迷女孩的喉咙，弯身去看她的手掌。她的指甲很脏，断裂不全，沾满血迹……但那是正常人类的手，完全正常。 狩魔猎人吃力地站起身来，墓穴入口已经看得见雾气氤氲的灰色晨光。他往楼梯走去，但是突然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血已经完全浸湿了布，沿着手臂不停淌下来，把整条袖子都弄湿了。他脱下皮衣，撕开衬衫，把它缠到脖子上止血。他知道时间所剩不多了，很快他就会昏过去…… 他及时完成了包扎，之后便失去了知觉。 Ⅷ 在湖那边的维吉玛，一只公鸡在微寒的雾气中抖了抖羽毛，发出第三声粗嘎的鸡鸣。 狩魔猎人睁开眼睛，看到天花板上的木梁和白色的墙壁，那是他在卫兵室楼上的房间。他试着转头，但是一动就痛得不得了，他开始呻吟。他的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缠得很紧，是出自专家之手。 “躺着，狩魔猎人。”维雷拉德说：“好好躺着，别动。” “我的……剑……” “对，对。最重要的当然是你的狩魔猎人银剑。在这里，别担心。剑和小盒子都在，还有三千奥伦。对、对，什么都别说，我是老傻瓜，而你是聪明的狩魔猎人。弗尔泰斯特把这句话挂在嘴上整整两天了。” “两……” “是啊，两天。她把你的脖子抓出一个大窟窿，里面有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你流了一大堆血。真是幸运啊，我们在第三声鸡鸣后就立刻赶到旧王宫去。那天晚上在维吉玛没有人合眼，怎么睡得着？你们在那里制造出一大堆噪音。我说话不会打扰到你吧？” “公……主呢？” “公主就像公主啊。瘦巴巴的，有点笨。从早哭到晚，还会尿床，但是弗尔泰斯特说一切都会改变的。我想应该不会变得更差吧，你说呢，杰洛特？” 狩魔猎人闭上双眼。 “好好，我这就走，”维雷拉德站起身。“好好休息。杰洛特？在我走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咬她啊？嗯？杰洛特？” 狩魔猎人沉沉睡去。